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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他和她就被大人们说成金童玉女。长大后，街坊邻里又都改口管他们叫男才女貌。
他的父母曾为他的才气自豪。高考，他是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被北京某重点大学直接入取。四年大学没毕业就被校方内定为研究生，公派出国，走上了一条金光道。她父母也为她出水芙蓉的相貌骄傲。虽然她的高考成绩没他考得好，但幸运的是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读本科。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命运就这样被街坊邻里挂在嘴边议论着，有人甚至还打赌说，他俩回不来了，要回来也是摆酒桌办喜事。
可如今，他和她在街坊邻里诧异的目光下回了小城，没啥惊天动地的事情，也不为办喜事而来。
回忆孩提，他脑子里留下的记忆就是牵着她稚嫩的小手，对她说，“你是我老婆！”记忆里，她乖巧地看着他，一对好看的丹凤眼留给了他许多的默许。从那以后，她成天跟着他，由模糊的记忆到眼前清晰的身影。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爱跟她玩一种叫“人工呼吸”的游戏。游戏里，他要她装死人仰面躺着，不管是床上、草坪、还是裸露的地上。他假装穿上白大褂，说自己是大夫，叠加起双手，一下一下按她的胸部，然后给她做人工呼吸。
小时候，她很听话，乖乖地一次次装死人让他急救。偶尔，也会不乐意，非要他当一回死人。还说“不能老是你救我呀，也该轮着我来救你了。”可他只要一说“不听话就不跟你玩了！”她就老实了，不高兴地撅着小嘴，继续躺着，比别的时候更像死人一样，任由他怎么抢救就是不肯醒来！他知道她是用另一种方式跟他较劲，玩腻了，烦了，他就爱用“再不醒来，真的不跟你玩了！”继续吓唬她，而她，每次听这话就没了脾气，睁开眼，讨好地说，这把不算，再来一次，好吗？
许是这记忆太深刻了，很多年来，他都沉迷于记忆中，觉得上辈子她就是他“老婆”，跟他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关系。正是为朦胧的感觉，他谢绝了可以留国外留大城市工作的许多次机会，回了小城，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很想对她说的那句“当我老婆，好吗？”
她其实也有许多关于他的回忆。打小，她就仰慕他，觉得这世界上除了老爸以外，男人里面只有他最可信。记忆里，她对玩“人工呼吸”的游戏很模糊，不记得那是他跟自己玩的小把戏。印象最深地是知道他考取北京的一所高校，而自己只能去省城上学时的无奈。
那晚，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好长时间，眼泪第一次沾湿了空白的记忆。记得当时很想找他对他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即使常跟他在一起，她怎么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他！后来，还是他主动找的她，对她说“没跟你考上同一所学校真遗憾，以后多联系，好吗？”他的话让她重新找着了自我，觉得他真的是她最好的朋友。他在她脑海里的记忆开始增多。有感人的书信，有情人节的花束，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在第一个暑假即将来临前突然跑她所在的大学找她，见面后对她说：“走，这暑假咱俩一起爬泰山，怎样？”
她惊呆了！原本觉得孤男寡女爬泰山让人知道不好，可她又无法拒绝他。打小，她就不知怎样拒绝他！跟他爬泰山，攀登十八盘，手搁他手心里，突然觉得天空明媚空气新鲜。瞧着努力走在前面的他气喘吁吁不放握着她的手，她好像又回到童年，想起了许许多多童年时的往事。她真的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可如今的喜欢，她总觉得跟孩提时的喜欢不太一样！
校园外，一段时间常有豪华小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同学间，总有人会因为这辆十分扎眼的车而议论纷纷。男生喜欢说：完了，又有一位可爱的校花为钱失身了！而女生喜欢说：瞧，××的有钱男友来了！她对眼前的事情从不议论，可心里多少还是会有遗憾！她知道自己像鲜花一样的美丽招蜂引蝶，常有豪车内的男士走下车来邀她出去喝咖啡，遭她回绝后给她送花送戒指……
见别的女孩因为钻进那车里就能一夜暴富，生活翻天覆地，她多少有点眼热，可真要让她也那样，她想得最多的还是他。他就像一堵高墙，将她与外界阻隔。许是真有心有灵犀，一日，他真从车里钻了出来，手拿一捧鲜花站立在面前。他对她说喜欢她，要她嫁给他，后来她就钻进了那辆车，跟他一起去了结婚的教堂。教堂里很是热闹，许多祝福的人向她俩微笑、嬉闹、喷塑胶彩带、撒五颜六色的锡纸，她穿着雪白的婚纱，他穿着笔挺的西服，好像有点西方燕尾服的味道……等梦醒来，她谢绝导师要她留校当助教的建议，回到了小城。
俩人不约而同都为一件事而来。可一见面，谁都不好意思把这窗户纸捅破。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跟她玩“人工呼吸”的游戏，拘谨地让她觉得整个世界突然都凝重起来。她笑着问他：“最近还好吧？”他点头，说：“还好！“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相互的问候问完后，他俩就这么无言地走在公园曲径的小路上。走累了，找湖边一石椅坐下，相互保持着一定距离，看湖面上漂浮的柳叶。不远处，另一石椅上，女孩张扬着坐在男孩怀里，两人亲密地搂在一起。她移开视线看了看他，四目相对。一瞬间，她看见他的目光又从自己的身边移向那男孩和女孩，无声，无语，只有微风在脸颊上抚慰。
突然，另一方向有人惊呼“救人啊！快救人啊！”宁静的公园一下子乱了，炸了，湖面上有人扑拉着水花挣扎着，一会沉入湖底，一会浮出水面。湖周围，围观的人起身观望，却没有人跳入水中救人。他，跑到湖边跳了下去，好不容易将人拖上岸，见那人不动弹，就叠加起双手，一下一下按胸，然后，嘴对嘴地做人工呼吸……
这让她想起了童年，想到了那嘴对嘴的游戏。溺水者是个长头发的女性，苏醒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知道那女孩因失恋寻短之后，她还为他的英雄救美而自豪。可她没想到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对她说：“我没办法再跟你好了！”他的理由是那个被救的女孩爱上他了，如果他不答应，她会再次去死！而且，还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他害死的！他还说她真的当他的面去投过河，他实在没有办法。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她其实很想对他说：如果我也去死，我也说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你害死的，你又会选着谁呢？可她，什么也没说，泪眼模糊地注视着他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她想，如果那落水的女孩是她就好了！
许多年后，再次见着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邋遢的男人会是他吗？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手扶车把一手提着保温壶。他没等她问话，就说这是给住院的妻子送饭去，还说妻子脑里长了瘤刚动过手术……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没完没了，不时还会有一种体臭随风钻进她的鼻子。她耐心听着他说，眼睛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细看了他无数遍，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他就是她的初恋。幸好有人摧着问停那边的车是不是她的，说挡着道了，她才急匆匆地跟他说：有空来家玩！边说边用遥控器清脆地开启车门，坐进车里，发动起车子。
望着她开的轿车远去，他急忙正了正自行车，用力一蹬，心里想着快些赶到医院，好让妻子能喝口温着的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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