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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与我结婚十三年的丈夫，对我坦白了当年娶我时的犹豫。事情发生在结婚典礼当天中午，我丈夫开车到婚礼会场，碰巧我的父母也在那里。拥有一手出色厨艺的妈妈，自告奋勇地负起为一百五十位与会宾客准备晚宴的责任。当我丈夫到达会场时，他看见我妈妈正劈头痛骂着我可怜的老爸，但我爸爸只是静静地坐在厨房门边，听妈妈一项项数落着他犯的错，从快要吃完的腌黄瓜，到切得太薄的火腿。一个像强悍的太太，一个像惧内的丈夫。

而我，身为家中惟一的小孩，无疑看着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长大。我出生时，他们已经结婚二十多年了。还记得，小时候，我常想是不是其他人的父母亲也是这样相处的。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研究其他伴侣间的互动。探究得越深入，我越怀疑当初他们为什么要和对方结婚？为什么还要继续生活在一起？这年头离婚就像为车子换胎一样简单。

十六岁时，我妈妈患了糖尿病，情况非常严重，还因此住院十天。我从外地赶回家，看到爸爸坐在餐桌旁，一个人玩着扑克牌，每过几分钟他就看一下时间。他还没吃晚饭，我为他煮了些东西吃。吃完，他又继续玩他的牌。电话响起，我跑到客厅接电话。

“喂，喂。”是妈从医院打电话回家。

“妈，你现在好些了吗？”我说。

“好很多了。你爸爸在家吗？还是已经出门了？”

“他还在家。”

“他有没有吃东西啊？我看他累坏了，所以我让他回家，要他好好休息。我叫他不要再玩了，去买个什么汉堡来填饱肚子。医院里的食物很差，他吃不习惯。我要他先回去，下个星期六再来。”

“他什么也没买来吃，不过我刚刚煮了些东西给他吃。”

“这就好。宝贝，我要挂电话了，他们要抽血检查。明早见。”

我走回厨房将碗盘收拾干净。

“是妈打的电话。我跟她说你已经吃晚饭了。”

他又看一下时间，六点整。“你煮的饭跟你妈妈煮的一样好吃。我必须再回医院去了。”

他将桌上的扑克牌收到盒子里，出门去医院了。

我一直记得这一天。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而是妈妈的病及爸爸对我的赞美。当我再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时，我才明了，原来他们对彼此的情感是表现在行动上。即使妈妈自己重病在身，还是很关心我爸爸；而我爸爸则一分一秒地等待着回到医院陪我妈妈的时间赶紧到来。由此可知他们的爱有多深。在他们内心里分享的爱，远比外人所知的要多。

从他们身上，我了解到世上没有两份一模一样的感情，就像即使同一棵树也不可能生长出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或许，表面上看不出不同，但差异就存在于细微的地方，而这就是每份情感的独特之处。

在你我看来不般配的两个人，对他们而言可能再适合不过了。感情是你想投入什么，你想得到什么，而且惟有互许承诺的两方才能评论他们获得的是否值得。大体而言，我相信爱是个人的事：只有接受你爱的人才是最佳裁判。

在我丈夫告诉我，看到那一幕让他对我们是否应该结婚产生怀疑后，我很好奇又是什么让他改变心意。

再回到结婚典礼那天中午，他站在吧台后面，我妈妈连珠炮般地继续数落爸爸，但他看见可怜的父亲却眨着眼对他微笑。

历经近五十年的婚姻，我爸爸在十年前突然地过世了。母亲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打击，在父亲去世后不到两个月，旧病复发。六个月后，母亲也离我们而去了。

而我，坚定地相信，当她经过那扇通往天堂的门，看见我父亲时，她还是会唠叨他的头发太长，或者他的裤子太皱。我也相信，爸爸还是会满脸笑容地对着我们眨眨眼。